桂花酒1
2011 夏
六点五十，文淇将将睁眼，胡乱抹把脸扯过书包出门。但上学动力只够支撑走到大院门口，停下望天想起上周例行换位，从最后一排被扔到第一排，桌斗里的《群魔》藏课本下被发现几率直线上升，转身直接往回返。逃课难度不在于如何给班主任解释，在于拧隔壁门时小心谨慎，不要被爸妈开门撞见。
刚插进钥匙，门从里被一把拽开，边关门边头也不抬把身侧书包往开门人的脸的方向甩。屈楚萧嬉皮笑脸偏头躲过，又伸手来揽她。气得文淇想骂，可忌惮隔壁只能疯狂试图踹人小腿。
这俩撕扯的功夫，罗云熙从厨房探出头看个正着，不由数落，“你有点哥哥样儿吧，一大早别逗她。还有你，又不去”。
“屈楚萧个变态在门口蹲我”，怒气尚存，话里夹枪带棍也没给罗好脸，“你俩不也在家，大学不算学校？小也呢，怎么没下来”。
“谁那么大闲工夫蹲你，我正换鞋门有动静，除了你还有谁”，屈瘫沙发上点开手机连音箱，Chester Bennington刚开始低吼，文淇施施然上前拔掉了插销。罗借着往餐桌上端豆浆猛递眼色，欠身要炸刺的他接收到，转而拾了一抱枕塞在腰后又靠回去，“小也上学去了，当初还跟我说就差一年级，你照看着呢”。
“别咬了二位”，罗筷子敲碗打圆场，“吃完我给学校打电话给你请天假，你就中午跟大萧去把小也接回来，然后直接过来吃，在这儿呆到下午放学点儿再回家吧。”
还没提目的就已达到，女孩点点头，自然不与其它幼稚鬼计较。
沙发上传出“慈母多败儿啊”的感慨，惹得罗一忍再忍才没有抓起桌上筷子掷过去。
十二点两人站在学校北门家长堆里等，来的路上已经互相阴阳六番儿了，此时都有些乏，一前一后也不搭话。跟前一对二十来岁情侣挽着手，像是接弟弟或妹妹放学。正午阳光照得人发懵，正走神，女生突然后退，文淇躲闪不及被踩上脚面，哎了一声。对方撇了眼开口，“不就踩了你一脚吗，哎什么哎，对不起行了吧”，女的见她不吭声以为结束，转回头去。
文淇抬手发现没带表，又不想问身后那厮，只能踮脚尖往校门口看，感觉不像快有学生出来的样子，闲着也是闲着这个事儿她决定挑了。一把抓住人头发往下扯，前面姑娘也哎出声来。刚要把话原封不动还她，手腕就被她对象攥住了。没来得及感受到疼，一直站侧后方装不认识的屈跨步上前，挥拳直冲那人面门。大哥挡了两下就捂鼻蹲下，屈被热心市民拉开。
女孩凑上去瞧，大哥血从手指缝溢出，水泥地上聚成暗暗一小滩。脑袋嗡了一声，屈楚萧打架有个毛病，见了红就兴奋，血往上撞收不住手。之前特意百度过，快速问医生上给的答复是心理变态，她深以为然。
感觉人挣脱了群众要过来，文淇回身抓着他往外推，T恤被自己攥着汗津津皱成一团。先前被拽了头发的女生蹲在男友身边，即使哭嘴也一刻不停，没一句干净的，听得屈皱眉还往前上。“闭嘴，非激得他把你对象打死就爽了是吧”，文淇扔下一句又瞪向四周，“看热闹耽误你们打110、120啊”。
“行了行了，松开”，屈被抵着也不好甩开她，低头看，女孩刘海已经被汗打湿一缕缕紧贴额头，一脸不耐烦。他伏低在人耳边声说，“你进学校里，带小也从南门回家。”
“你这儿怎么办？”
屈楚萧毫不在意，笑得咧出一口森森白牙，“我没事儿。”
她微微仰头本要解释“不是担心你，是担心地下蹲着的大哥，怕我走了没人拦你再揍他”，瞧他暴起的青筋还未消，又把话咽了下去。
文淇面无表情挤出去，头也不回往学校里进。屈见人走了，不由站定回味她看见血后转过来的那个眼神。他看见是她先上的手，也看见被攥住后她另一只手立刻摸向校服裤袋。没记错的话里面有把蝴蝶刀，拿出来就绝不只是女孩扯头花这么简单。想起之前老罗提过几次应该让她多跟小也，哪怕是祖儿那些年龄相仿的女生玩。警车嗡鸣声由远及近，跟他突然意识到的合在一起，晚了晚了晚了晚了晚了……
2017 夏
本该下午四点抵达的航班八点才落地，乘客从廊桥鱼贯而出，文淇落在最后慢吞吞往外走，心里是不想回的。春假回来过得简直噩梦，体重骤跌至七十出头，返校后同学都猜测她吸了毒。
接机口没剩几人，屈楚萧端杯冰美式站其中格外显眼。许是等得有些不耐，指上套的车钥匙转得飞快，目光对上，冲这边抬了抬下巴。
出闸口火就上顶，一面长途航班休息实属欠佳，哪怕家人心疼买的直飞，也是受罪。一面身边人不停撩闲，“饿吗，带你吃口东西再去找祖儿她们？”
“不饿，说好我打车直接那边碰头，怎么你来接。”
“我玩完看群里她们说你这班晚点，正好没沾酒，就当消食。这趟回来什么时候再走？”
她没答，闷头往停车场走，咖啡也不喝，左手倒右手，被从后扥了下肩膀。
“问你话呢，小丫头片子没毕业就给我摆大律师的谱”，没说完瞥见她发红眼角瞬时收声。
静了两秒，文淇自觉难堪，没来得及回嘴，身侧车突然闪灯。他拉开后备箱把包甩进去，让女孩逮个正着。坐进后排暗自用全力碰门，果然招来伴着倒吸气的怒目而视，“我包比你破车金贵，我都没说话”。
“滚到前面来，真拿我当司机了。”
看人立眉毛的架势像动真格的，才不情不愿踩扶手箱坐到副驾。出停车场趁着他侧头递钱，欠身瞄了下闪红光的电子计费屏上的45元，心里好受了些。在他坐正看过来前望向窗外，不远处又有飞机起落。
“在外面待得不开心？“
“都一样。”
一样不开心。出去，对法学半点没兴趣，每门课考前几天喝咖啡都喝得想吐，弄得现在闻味儿就恶心。回来，上个假期你把我塞进去的脑残项目，VP真信你和简历，材料全部要建档追踪，fairness opinion 二十四小时在脑子里转，心底早骂了你千百遍。
“你不跟文叔说，跟哥说，哥给你想办法。”
女孩转头盯着他不停晃动的钻石耳扣，想象伸手指进去猛地下扯，他会不会撕破好哥哥的面皮。听过外人形容他，描绘出的人她陌生又好奇。贪婪、虚荣、忠贞、善良，但都无法持续，这些呼来啸去的欲望又使他拥有短暂的信誓旦旦。在稍纵即逝的认真后，变成一个她从未见识过的，心不在焉的屈楚萧。
刚要说话车前显示屏变亮，颖仪芳名跳映其上,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电话图标。屈裤袋随之传出breezeblocks，那是上次出国前她的送行局上，百无聊赖拿人手机设的铃声。她手机常年静音，总喜欢拿身边人的换铃声玩，发小里罗云熙和他首当其冲。每次他改掉要是被她发现，面上也不提，只之后悄悄找机会再改回，这首在她的换歌历史里算得上正常，知人口面不知心，Jaslek，你喺呢位颖仪面前又扮冇扮正常。
评论